黄丹丹：年里年外

 

年里年外

黄丹丹

一、凝神之际

“天地未剖，阴阳未判，四时未分，万物未生，汪然平静，寂然清澄，莫见其形”——方才收拾家的时候，脑海里跳出《淮南子·俶真训》中的这段话，随后便久久凝神。

我在想，人在宇宙中，在时间里，被时空制约着，同时又构建了属于本人的小宇宙，以及属于本人的时间体系。我们被本身包绕，却又自我排斥，很矛盾的。

方才，丢弃了一些旧物，每每过年，我都会扔些旧物，以应“辞旧迎新”之意。今年，我扔掉的是一些珍藏许久的卡片、饰品、书签。很狠心，不管它们承载了什么，我想都不去想，一股脑儿讲它们从抽屉里驱逐到垃圾桶。怕本人反悔，又立刻拎着垃圾袋出门，“哐”地一声给扔进了垃圾箱。

丢了它们回家，面对空抽屉时，我又凝神了许久。仿佛那不是抽屉，而且一个空荡荡的世界。用不了多久，它又会被旁的东西填满——压根没有任何空间无机会空着。

世界太满了，人心也太满了。就连阳台上的长寿花也挤挤挨挨地爆了盆，见它们如此不矜持地开花，我有点不悦，新年花插就让它们露脸了。

我插了几份新年花——对着花儿凝神，内心“汪然平静”。

二、送年

按吾乡的年俗，大年初三为“送年”。年从腊月初八开始，到大年初三，就算告一段落。送年的意思是提示：大人、孩子，上班的、上学的，都该收收心，别再以“过年”为由头放任，赶紧的，该干嘛干嘛了。

此刻，我的坐标是合肥三孝口新华书店附近的一家餐厅。孩子在吃宵夜。我们的“年”，昨天便被提前送走了。今年六月就要高考的娃，开始“拼命”。我也陪着“拼命”的娃一起拼。好在，在书店读书，于我，是件挺享福的事儿。

书店里人不少。多是去那里学习的学生党，看书、买书的人占比不多。书店里的书，也不够多吧，我列了书单，带了双肩包去，却发现书单上列的书找不到几本。只好坐在书店里，在手机上从网店里下单。

这两天在书店里读周晓枫老师的《幻兽之吻》，她的书，包括童话我都买了。这一本，我之前也买了，只是还在待读书堆里排队，没顾上看。人与书就像人与人似的，讲缘分，我和《幻兽之吻》的缘分在书店的一瞥之间发生了，于是便拿来读它，专读它。

除了在书店读书，我还在家读完了《我弥留之际》与《史铁生自选集》，也是缘分吧。都是搁很久的书了，某些书，心境到了读，正如于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吧。

年前，整理旧文时整理了一篇两万字的读书笔记，读它的时候，有记忆漫漶之感。白纸黑字记录的都会在时光洇然下变模糊，若是不记下它们，岂不了然无痕？我喜欢读纸质的书籍，喜欢买书，喜欢边读书边在书上、笔记上记录，这是很私人的行为，所以我的书不借人。家人之间我也不情愿借书，所以我们家会出现同样的书有两三本的怪现象。

还有二十分钟就是大年初四了，初四立春，又一个簇新的开端。计划是继续去书店读书。

有比读书更好的事么？我觉得没有。

三、立春

清晨出门时，空中一层薄雾纱衣般掩着太阳，从人的视角看上去，它是一个惨白的圆，不甚光亮，也觉不出暖。车窗上覆了层薄薄的冰霜，喷了玻璃水，用雨刮器悄悄一打，霜就不见了。路上也有雾。前车的灯在雾中像双忧郁的眼。

下午阳光甚好。因贪恋暖融融的太阳，泊好车后，我坐在车里又呆了会儿。车泊在省博物馆旧馆的停车场里，近十年来，每每到三孝口的书店，我总爱把车停泊于此。我们到书店读书时，车便静静地在这里等候着我们。二十多年前，我也常来这里，彼时，我在附近的合肥市第一人民医院实习，空闲时，我总骑辆单车来这里看文物，那会儿，它还是对外开放的省博物馆。

泊好车，先不忙进书店。去附近的奶茶店给孩子买杯杨枝甘露，再慢慢走在二十多年前我日日经过的小街，这些年，合肥成了新的城，但日新月异变化的城市腹地依然保留着它的故旧。偶尔，我会遁入旧城里，默默地复古。但今天似乎并不适宜复古，今日立春，又一个新的起点，一年之际在于春，或许，今天更适宜瞻望些什么。

暮色在城市里很快被霓虹挤散。我们喝了奶茶，吃罢小食，随着流淌的人群，汇入夜色。

从大年初一的空城，到今天轻度拥堵的路况，提示我，年味渐散，生活又将恢复至惯常的次序。我喜欢有次序的生活。这个年，因为家有高考生的缘故，于我而言，是既清净又上进的一个年假，往年的年假，我都颓废、懒散。但愿自此往后的每一个年假，我都如今年一般，不把本人投入避世般的睡眠，而是满世界走一走，看一看，带着本人喜欢的书，与家人一起，过得淡泊而自足。

我又来到书店临街落地窗前的位置，窗外车来车往，不知它们载着什么人去往何方。而我们以此种方式在这个世界有过如此相邻的一遇，却又不被彼此知晓。

就在刚刚，我得到闺蜜父亲离世的消息。世界熙熙攘攘，生命来来往往。每一天都近乎类似，每一天又如此悬殊。从此，立春日对闺蜜而言，便成为一个灰暗的留念日了。

我打开电脑，突然想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