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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难为,王容与无法进宫,消极应对,不求出头只想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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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谋:无颜天下【莫问】

万历五年,帝十五,亲政。时内阁首辅大学士张居正上言:陛下业已亲政,臣奏请陛下命內侍官广采淑女以充后宫,择秀色夺人,聪慧压众者正位中宫。

万历六年,正月十四,天蒙蒙亮时就开始下雪,扬扬洒洒到天色将黑时才停。锦衣卫王千户府上扫雪的小厮挥舞着手里的扫帚,大大的红红的灯笼早就点亮在亭台楼阁间,蜿蜒构成一条火龙。

从暖热烘着的厢房出来,王容与虽裹着皮毛大氅,还是不由轻抖了一下,丫头奉上暖手捂,在老太太院子里,她还是一步三摇聘婷袅袅的走着,待出了院门,裙摆不动,步伐走的又轻又疾,她的一众丫头也知她脾性,默不作声的提步疾行,相对而言,也不觉步速夸张。

直到了本人院子,进了房门,风雪都被关在门外,去了身上又重又沉的大氅,王容与长吁一口,今日,又过完了。

“姑娘,正月还没过呢。“奶娘小声提示道,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小小年纪喜欢叹气,老话说人不能总叹气,把福气都叹没了。

王容与虚应一声,往罗汉榻上走去,屋子里从早到晚没断过炭火,不断暖和着,罗汉榻上垫背靠枕,人一靠上就软软的陷进去。有人来给她卸钗环,有人来给她换轻软的室内鞋,有人端来热茶,还有人捏腿。穿越这事,穿到这高门大户金娇玉贵身上,享受的真是一点都不差。

是的,这锦衣卫王千户的嫡长女王容与,大家闺秀表壳里是不折不扣现代自在女性的芯子。过程是什么缘由已经不可考,反正王容与上一世病死一闭眼,眼一睁她又变成小婴儿在母亲的子宫里正在努力往外出,没喝孟婆汤吗?这什么运气?迷茫时得见天日,接生婆的手不温柔的打在她屁股上,在她下意识哇哇的大哭中听到稳婆笑中含泪的给她便宜娘道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漂亮的千金呢,夫人得偿所愿了。”

她娘生她三天后就过世了,是力竭而死,众人并不避讳刚出生的她,所以她亲眼耳闻了这位娘怎样井井有条的安排事项,怎样安排她甚至到出嫁,怎样安然自如的安排本人力竭而死。

于是收起所有小心思,小确幸,循规蹈矩做一个大家千金。多得一世的记忆不会让她活的更容易一些,她现在在的这世界,看似是落后的古代时候,然而内宅深院人心之复杂,不是她这简单的现代人能应付得了的。只能谨言慎行。

只是好像装久了,本人也真的成了古代人了。难怪毛爷爷说要谨防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久了确会毁人心志。

王容与又想叹气了。转眼看见奶娘就在隔间边上掸着大氅,怕她念叨,到嘴边的那口气又咽了回去。

“明日元宵,姑娘穿这身大红织锦压金线百蝶穿花的袄裙,外罩着白狐短比甲可好?“无忧持着衣架子来问,王容与扫一眼便点头。奶娘倒是多瞅了几眼,“等无病回来晓得二小姐明日穿什么再定吧。”

“三个姑娘过年做的新衣服是一模一样的,二姑娘那身百蝶穿花的衣服这几日都没见她穿过,想来明天也是穿这个。“王容与持着话本说,竖体的编排看来总有些不习惯,好在练了十余年的字,好歹是把繁体给习惯了,不至于落笔写简,让人笑话错字。

“姑娘做的花灯是蝴蝶的,正想着和这衣裳正好相配。“无忧说,她和奶娘合力又把衣服挂回去了。小姐的衣服金贵,都是要用木板撑着挂起来。

原来这户人家在的地方是内城德胜门内安定坊,离灯市有些远,坊里便自发办了一个灯市,各家做些花灯挂在街两边,惫懒去大灯市的内眷也可就在坊内看灯走百病消疾。久而久之成了定例,为了调动各家的积极性,还出了评比,若哪家的灯得了灯魁,那一年都有面子。

所以即便是小孩子家的玩耍,同辈人总是少不了暗中比较,于是久而久之,这元宵挂灯倒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耗费心思要讨个巧,个个还得防着掖着。但是像王家这样两姐妹非要做一样的灯也是少见。

好在大家也晓得这家里的情况,心里也明白,这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尚且有时要争长短,何况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

王容与今年做的一盏蝴蝶花灯,用金丝银丝绕着纱绢做的蝴蝶绕着灯罩而上,振翅欲飞,栩栩如生,白色灯罩用也用工笔画了蝴蝶,虚真假实,远远近近,王容与本人挺满意的。古代日子长,消遣少,不知不觉中本人学会了很多技能,这要再投一次胎回去,少不得要被人称一句手工帝,手工大大了。

无病从外头进来,待身上在室内暖了才近到王容与身前来,面色算不上好看,奶娘问她,“没问出来二小姐明日穿什么?”

无病摇摇头,“二小姐明日穿那身大红织锦蝴蝶。”

奶娘心念一转,“二小姐的花灯做的什么?”

“是蝴蝶。”无病说。

奶娘一拍大腿,“这真是巧了天去了,打大前年开始,每年我们姑娘做什么,二小姐做什么,今年都这么防着了,怎样还是撞上了。”

“撞上了就撞上呗。”王容与并不在意,“也是我与二姑娘心有灵犀,英雄所见略同。”

“我的姑娘啊。这事不是这么回事。”奶娘焦心的说。“再怎样巧,每年都做一样的,还好巧不巧非要压姑娘一头,这跟太太每季衣服都给小姐们做的一色一样,到最初只独显出二小姐一个有什么分别。”

二小姐,王芷溪,锦衣卫王千户府上的嫡二小姐,比王容与小一岁,是继嫡女。王容与的娘生了她后三天撒手人寰,将将一个月,继夫人就入了府,之后瓜熟蒂落,顺理成章。

千金小姐多半都长的不差,而王芷溪却是生长的太漂亮了,小小年纪就可见倾国倾城之色,能预见未来美艳不可方物之风采。打小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王容与鹅蛋脸,杏仁眼,唇珠丰润也是一副天生带笑的好容貌,但比起王芷溪来只能算是清秀。

再来一模一样的打扮,可不就只显出了二小姐的漂亮来。

王容与看着生气的奶娘和两个苦闷的丫头笑说,“花灯嘛,换一个就是,无忧,去拿材料来。”

无忧起身去拿材料,奶娘止住抱怨,随即又愁了起来,“那小姐明日穿什么呀?”

“不是还有身浅黄绢袍不曾上身的,就那个吧。”王容与说,只操心每天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的人生真是颓废的人生烦恼。

烛火晃眼,王容与取一块白绢布,毛笔蘸墨,洋洋洒洒草书默写一篇唐朝诗人苏味道的正月十五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由夜,玉漏莫相催。

王容与特别喜欢那句星桥铁索开,落笔后看着成品挺满意的,她点头,“拿走马灯的灯座来。”

“小姐,只要黑白两色是不是太单调了些?”无病说。

“那拿我的章子来,嗯,那个萱草居士。”王容与说,一枚小小的印章在末尾的落笔处落下,拿开时满篇黑白就有了红。绰约的萱草叶子点缀在名字间。

“非常好。”王容与说。她的字不说她自吹,上辈子就喜爱,这辈子也是勤学苦练,她现在的字要是回到上辈子,怎样也得卖个百来万。

“每年家里的少爷的宗旨就是在坊间那么多灯中猜出小姐的灯再带回来。”奶娘把灯放到一边去,“今年这个好猜了。”

提示我了,我得找个简单一点的灯谜挂上。”王容与笑说。“三哥每次都最先找到却猜不出灯谜,我看着也可怜呢。”

正月十五一大早,是个晴天,只是落雪初融,气温还是冷的很,王容与收拾妥当后行走到祖母院内请安,有娇小姐不过两个庭院之间就得乘坐粗壮妇人抬的软轿,王容与却嫌软轿晕,在自家宅院只本人走,反正她也不曾裹脚。

老太太正预备起,王容与烤热了身子进去,给老太太梳头,老太太第一时间去摸她的手,晓得手心是热的才放下心来,“今个儿又是走过来的?可曾湿了鞋?”

“不曾。下人扫雪很是用心,一路来没有水渍。”王容与说。

老太太回头看她一身打扮,鹅黄绢面滚白狐边的袄裙,头上梳了个家常的垂鬟随云髻,配了珠钗。好看是好看,素净了些,“你这头上珠子太小了,茜草,去我库房里拿那套东珠头面来。”

“祖母。”王容与笑着摇手,“东珠那么好的东西只给容与吗?”继母可不是什么大方好相与的性子。

“那留着,给我宝儿出嫁时添妆用,她保管不晓得。”老太太晓得她想什么就拍她的手说,“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一套米珠的头面,米珠价不高,胜在繁复精巧,拿出来给大姑娘试试。”王伟早年间剿海匪,战利品很是丰厚,都在老太太的库房里呢。

王容与由着老太太给她打扮,等她尽兴了,王容与轻轻晃晃脖子,感觉身上重了两斤不止。

祖孙两言笑晏晏时,这家的户主王伟和崔氏并余下的子女一同过来了。王伟伺母至孝,他在京中,每日都是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在祖母院里用早膳。长子二子已经成婚,家中如今也算的上是枝繁叶茂。许是武将出身,对程朱理学并不甚在意,男女相处恪守本分就是,并不是一定要分的开开的,女儿到成年都见不到父亲兄弟几面。

崔氏对此颇有微词。

王伟是余姚人,父亲死后承继了父亲的锦衣卫百户,王伟本人很是精明能干,江浙一带时有倭匪作乱,王伟屡立奇功,升为千户,调入京中听命任职。十余年运营下来,如今也能在皇城置办下四进的院子,一家老小也能过上富贵的生活。

王伟的发妻是家里同为锦衣卫青梅竹马的章氏,年少夫妻,很是恩爱。章氏为他育有三子,却在生下女儿后三天逝世,王伟悲痛不已,为了家中幼子故,还是在一个月后娶了新妇,新妇崔氏是一个落魄举人的女儿,有些臭讲究,但看在她为他生下两个女儿,对之前的儿女虽不是很亲热,但也不曾苛待的份上,王伟还是给足她脸面。

王伟今年四十不足,因为常年习武,身形保持的还不错。与他并排走的崔氏,穿着绛紫琵琶襟袄,下面黑色马面裙,五官依稀能见年轻时的明艳,眉间眼尾的褶子却诉说着她的严肃。

王伟身后跟着三个儿子,个个身高不低于他,跟在后面跟一堵墙似得,再后面的儿媳妇孙子被遮的结结实实

崔氏身后自然是身穿大红织锦百蝶穿花新衣的王芷溪和王芙裳。王芷溪身形娉婷,腰间缠着玉带,臃肿的冬装也能显出风流来,乌鸦鬓,瓜子脸儿,长眉凤目,鼻子小而翘,唇不点而朱,眼含春水未语先笑。

王芙裳五官和王芷溪有几分类似,但是整个都差了两三分意思。

互相见了礼,王芙裳奇怪道,“大姐姐今日怎样不穿红色的新衣,我和二姐姐穿的一样,独大姐姐穿的不一样,多奇怪。”

“丫头拿什么衣服我就穿什么了。”王容与笑说,“等我回去就换过来,姐妹几个穿一样的站在一起多喜庆,让祖母,爹和母亲看着也开心。”

“吃饭吧。”老太太说。她招手让独一的重孙子上前来,坐在她边上。

全部人围坐一张大桌,分男女边坐,家中有个四个大汉,桌上的饼撂的老高,还有各色小菜,女眷用的粥汤,额外就是每人有一碗酒酿汤圆是应节的,白瓷盅里安安稳稳躺着三粒汤圆。

王雅量像是喝药一样一仰头把一碗汤圆吃了。老太太对王伟说,“老三没媳妇看着不像,他的亲事你相看了没有?”

“混小子现在在金吾卫,怎样也得爬到郞将的位置才好出去说亲。”王伟说,他对王雅量说,“你本人也上点心,我在后头使力没用,得你本人扎实。”

“老二去年才结的婚,老三要不就再缓一年。”崔氏说,“这接连的办婚事,有些费劲呢。”前头几个孩子都不是她亲生,说媳妇嫁人都轮不上她做主,她就白忙一回。

“孩子们年岁隔的近,早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成亲的钱也是一早就预备好的。”老太太疑惑说,“现在姑娘们也长大了,媳妇也有了,有这么多人帮你,还说费劲。”

老太太说,“章氏当年怀着孕呢,因为他爹身体不好的缘故,怕耽搁他弟弟妹妹的婚事,一年内接连娶了弟媳妇送嫁小姑,我一门心思伺候他爹,章氏一点岔子没出的把事办了,还办的漂亮,本人生孩子之前把洗三满月都安排好了。多亏她我能专心照顾他爹,到底多活了几个月看到大孙子才走的。”

闻听章氏之名,崔氏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但也只能显露浅笑,“那我这边就操办起来。”续弦就是这样,总躲不了跟原配相比较的命运。但是不论多久,崔氏也顺应不了。

“急什么,现在新妇都不晓得在谁家呢。”老太太又道。

用了膳各自散开,男人们要出去,女人在家的事也不少。王容与十二岁的时候老太太就让崔氏带着她管家,横竖姑娘年纪相近,崔氏就一起带着呢,当然也不排除那个时候大儿媳妇也进门了,崔氏不想分权。所谓学着管家,不过就是坐在崔氏两边,看她过问家事。

王芷溪管家学的很好,王容与就惫懒的多,最近一两年已经不跟在崔氏后面,大儿媳妇曾氏见王容与今天也是不想管家的一天,就轻推儿子到王容与身边,“去姑姑那学写字,娘忙完了就来接你。”

王玉清乖乖的走到王容与身边,“大姑娘写几个正楷就好。”曾氏说,她可听丈夫说了小姑子书法好,尤其是草书好。可是小孩子初学写字,横平竖直是最重要的。

“嫂嫂放心,我省的。”王容与说。拉着王玉清的小手往本人院里走。

元宵的晚饭吃的比平日早一些,王家也是有花园的,花园里有人工湖,湖上有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阁唤作观澜阁,阁中四面装了玻璃窗户以便赏景,里头的桌子是由三张大长条桌现拼成凹型,上面摆了琳琅满目的美食,依旧分两边坐着。

老太太喜欢听戏,还请了一台小堂戏,就在桌子两头天然构成的舞台上唱。老太太听戏不像旁人喜欢追角,她喜欢听一个人戏,只需那人还唱,她就只听那一个人的戏。对此崔氏没老抱怨,又不是没钱,每次请堂戏都只请那个人,亲戚朋友都笑话咱呢。

但下次老太太要听戏,依旧只请那人来。

王芷溪晚上却是穿的一身粉红缎面绣牡丹的,愈发显得清纯美貌,惹人爱怜。她素来不爱红,就换了身粉红的,她想着王容与也不一定换,王容与是挺怕麻烦的人。哪想到她当真晚上又换了那身大红织锦百碟的,王芙裳是跟着姐姐换的,这样还是独王容与和她们穿的不一样。

王伟看见了对崔氏说,“二丫头和三丫头这是干什么?等会还要出去看灯,去把衣服换了。”

崔氏不服道,“那你早间看到大姑娘怎样不让她换了,好和妹妹们穿一样。”

“你给孩子们做一模一样的衣服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用吗,出门的时候穿一样的。”王伟说,“大丫头早上那是在自家穿,到了晚上她晓得换回来,她晓得场合晓得分寸。二丫头三丫头本来穿着好好的要换,她们是有什么意见吗?”

崔氏不情愿,王伟说,“吃饭就算了,等会出门看灯就给我换回来,免得邻居看笑话。”

宫中的元宵反而不如宫外热闹,大概是因为皇上还未大婚,后宫空虚的缘由,皇帝朱翊钧陪着两宫太后吃了一顿饭,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年前辅政大臣把皇帝大婚正式提上议程,两人就皇后人选就已经商量了许多次。

“因为焦急,这次采选只在京畿附近,等到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秀女就可以进宫了。”母后皇太后陈太后说。

“皇帝怎样不高兴的样子?”圣母皇太后李太后说,大约是生母,她更严厉些,对皇帝也要求很高。陈太后反而是母子间和稀泥的那一个。

“母后,既然要大婚了,届时升一升郭氏的份位吧。”年轻的皇帝心事全在政事上,对本人的大婚并不甚在意,既然说起这个,就想到前几日夜里软软跟本人撒娇的女人,有些不安的想要渴求多一点。

朱翊钧并不是个小气的人。

李太后登时就有些脸色不好,陈太后忙说,“皇帝大婚,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是可以升一升位份。”

“陛下还是要政事为要,勿要沉浸女色。”李太后说。

等皇帝走后,陈太后对李太后说,“今日是元宵佳节,你缘何还要说教他,看他用膳的时候都不太高兴。”

“那郭氏不是个安分的人,陛下是绝不会想到升位份的事,大约是她央求陛下了。”李太后说。

“现在宫中人少,陛下喜欢她,等到皇后进宫,这宫里人越来越多,陛下就不一定喜欢她了。”陈太后说。“你在意一个低级嫔妃干什么?陛下政务上处理的处处妥当,在后宫中就由着他松快些。”

“皇帝若是能由着本人性子来,天下就要大乱了。”李太后说。“很多放纵在前期也就是小小的放松,不能马虎。”

朱翊钧回到乾清宫,冯保来说,“御花园挂了花灯,陛下可要去赏一赏?”

朱翊钧倚在炕枕上,无甚兴味的说,“不去,朕要看书,伴伴退下吧。今日元宵,朕也放你半日假,伴伴去轻松一下。”冯保感念圣恩的退下。

片刻后,朱翊钧从炕上跳下来,“张成,张成。”

一个小太监捧着衣服从殿后过来,“陛下,奴在呢。”

“都安排好了吗?”朱翊钧此刻脸上才有些少年的意气容貌,他看着他手上捧着的衣服,“这是去外面穿的衣服?”

“是的。”张成说,“陛下先穿好这常服,外头再套上內侍监的衣服,等出了宫门,再把外面的衣服一脱就可以了。”

朱翊钧在张成的服侍下换衣服,少年天子第一次微服出宫,兴奋的眼睛都在发光,“陛下,前门大街的灯市太远了,人又多不好守卫,好在小的打听了,就在德胜门里也有个小灯市。而且都是居民本人做的,虽然比不上匠人的惊喜,也别有野趣。”

“嗯。”朱翊钧点头。反正他的重点是出宫,出宫去哪里无所谓。

除了张成还有两个年轻侍卫一同前行保护朱翊钧,弯腰前行,用內侍官的腰牌,假借是大太监的命令出宫,等出了宫,张成给朱翊钧解罩在外面的袍子,朱翊钧回望暗色中更显巍峨的宫墙,“这就出来了?”

“陛下,我们走吧,早去早回。”张成说,“说不定晚间皇太后还会让人来送夜宵给陛下,被发现就不美了。”

“对对对。走走走。”朱翊钧兴致盎然的大步往前走。

“陛下,陛下。这边。是这边走。”张成小碎步跟上,急切的小声提示,皇帝陛下不要走错了路。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经全黑,王雅量搓手,“灯已经全挂出去了吗?”

“你急什么,你找到了也解不了迷。”王载物说,他是军户人家出了一个读书人,穿着文士袍,如今在白檀书院读书,便是冬天也摇着扇子。

“我不管,这次我找到了我就直接抱走。”王雅量说,“偷偷给守灯的人塞一点银子,让他装没看见。”

“那我今天要一步不离的跟着你。”王载物说。

“你跟着我干嘛,你得一步不离跟着二嫂啊。”王雅量说。

才过年的二儿媳妇孙氏闻言羞红了脸,低着头。

“都别乱跑,妹妹们也出门呢,做哥哥的要保护妹妹。”老太太说。

“祖母,我不出去,我在家陪着你吧。”王芷溪说。她生的好看,前两次去灯市都形成围堵了,寸步难行,中途前往,她实在是有些怕了。她才不是因为父亲非要她换衣服才赌气不去的。

崔氏看一眼王芙裳,心里明明很想去了,王芙裳却说,“那我也不去了,在家陪着祖母和娘。”

母女们齐齐看向王容与,王容与说,“元宵赏灯走百病也是习俗了,祖母跟我一同出去吧,我们慢慢的走。听说今年做了很风趣的灯呢。”

“母亲,一同出去走走吧。”王伟也说,“在老家元宵你也会出去走走呢,到了京城反而不见你出去呢。”

“这京里的老太太都不出门,我出去不是给你跌份吗。”老太太有顾虑。

“祖母想出去就出去,管别人说什么。”王雅量说。“祖母去吧,若是累了,孙儿背你。”

老太太被儿子孙子孙女哄的花枝乱颤,点头说,“那就去呗。”她看向齐芷溪,“二丫头跟我一起出去?你爹和哥哥们都在,谁要是多看你,就打回去。”

“哎呦,我这胸口怎样突然这么闷啊。”崔氏捂着胸口说。齐芷溪本就站在她身侧,闻言扶住她,“娘。”

对老太太说,“祖母,那我在家陪着娘吧。”

“那也行。”老太太说。多少年没出去看过花灯了,老太太还挺兴奋的。等到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出门去了,只留下崔氏母女三个,崔氏一脸阴霾,手里的帕子几乎绞烂。看看,看看,每到这个时候就浑似两家人似得。这老太太,王伟,何曾把她们娘三当做一家人。

王芙裳坐在凳子上有些嘟嘴,她也想出去看花灯呢,毕竟能出去的机会不多。

“你去啊,去神堂抱着章氏的灵位去啊,跟他们说你要当章氏的女儿,让他们带着你去。”崔氏面目狰狞冲着小女儿喊,王芙裳措不及防的被吼的掉眼泪,奶娘连忙先哄着她出去了,王芷溪给崔氏奉茶,“娘,你不要生妹妹气,妹妹还小。”

“天生来的孽障,就是来和我作对的。”崔氏用帕子捂着脸,当初生王芙裳满心以为是个儿子,补的太过,以至于胎儿太大生下来伤了元气,再也不能有孕了。崔氏心有不甘,但是折腾了几年都果真不曾怀上,再看王芙裳可不是一般的扎心。原想着给王伟纳个妾生下儿子后抱来养,也能老有所依。

王伟却不想纳妾,“原来章氏在的时候也没让纳妾,不纳,费那个钱做甚。”

崔氏想到等本人两个女儿嫁出去,以后就要看着章氏生的儿子的脸色生活,每每想到就心气不平,人就越发的执拗。

王容与搀扶着老太太,其实老太太未曾裹脚,真走起路来可以健步如飞,但是京城里的老太太都稳坐如山,便是偶尔移动,也是左右两边搀扶着。老太太学了架势,但实际上只意味性的把手臂搭在王容与手上,并不借力。

待出门一看,大街上已经很热闹,王雅量弯腰把王玉清举起放在肩膀上坐好,“小子,抱好了,叔叔带你去飞。”

“当心点。”老太太对着一出溜就走了好远的小孙子背影道。

“娘,我背你吧。”王伟说。

“我先本人走着。累了你再背我。”老太太兴致很高。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熟人,“王千户,呦。老安人,你也出来看灯了。”

“我说不来,非让我来,还说要背着我看灯。”老太太笑的花似得,“我本人还能走,就走着看看热闹呗。”

“老安人福气好,儿子这么孝敬。”邻居说,“不过看来,今年的灯魁又是你们家的,做的那花灯真好看,别致,我觉着就宫里那灯也就差不多这样。”

“你就晓得是我家的灯了?”王伟问。

“我不只晓得是你家的灯,我还晓得是你家谁做的灯。”邻居说,“王千户,我可真羡慕你,女儿长的那么漂亮,还心灵手巧,真不晓得以后便宜了谁家。哈哈哈!!”

寒暄罢,老太太拍着王容与的手,“走,带祖母去看看你做的。”

“等三哥找到祖母就看见了,祖母可不要帮着三哥作弊。”王容与笑说,“我们去看二妹妹做的灯吧。”

其实也不要特意去寻,此刻坊间最热闹围着的人最多的就是王芷溪所做灯的地方。王伟和王厚德在前头开路,王容与和曾氏孙氏护在老太太左右,王载物护在最初

人群中的这盏花灯极其华丽,重的都不能挂,只能是坐灯,桌子上摆着的,黄梨木的底座,薄金片,薄银片做的蝴蝶,晶莹剔透的玉蝴蝶,围绕在白胎烧牡丹花陶瓷灯罩边。唱工精致,富丽堂皇。

围着的人啧啧称齐,这么一盏灯自然不是简单的猜灯谜就能得到,得竞价才能得到。朱翊钧等人来到安定坊,“这真的不是灯市?”朱翊钧问,他觉得这里人也挺多的。

“大灯市有十里长呢。”有个侍卫说,“不过这个灯市的人也挺多的。”

跟着去往观赏人最多的花灯,朱翊钧挤进去看了一眼又出来,这种花灯他见的挺多,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众人对此灯的夸奖便有些疑惑。

“这位小哥,第一次到安定坊?”旁边一个看热闹的人听到他的不解就自动问道。

怎样?还有什么缘由吗?”张成问。

“这安定坊可是有位美人,大美人。那灯就是大美人做的。”那人眉飞色舞的说,“不晓得这位美人会不会出来看灯,这里来的泰半都是为了这个美人来的。”

“能有多美啊?”张成怀疑说,“寻常女子都是不出门的,这么花名远播,不是什么正派人吧。”

“你可不要乱说。美人是锦衣卫王千户家的二千金。”那人说,“王千户家里个个人高马大,要是听到你这样说,少不得要挨打。”

“有多美,其实我也没见过。但听见过的人说,美的跟天仙下凡似的。”那人又说,“所以过来撞大运啊,万一天仙出门了呢。”

“德胜门锦衣卫王千户。”一个侍卫说,“这是不是王雅量家呀。”

“没听说他吹嘘他家有个漂亮妹妹啊。”另一个侍卫说。

“反而听说他家妹妹不好看的。”侍卫说。

“那就没错,王千户家不止是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还有个貌比无盐的大女儿。”那人说。

朱翊钧没想在这讨论臣子家的姑娘是漂亮还是丑,转身就往别处去看灯了,张成忙拉上两个还想八卦的侍卫跟上。

“一个爹娘生的孩子,怎样能个美若天仙,一个貌比无盐?”张成有些不解,“就是不是一个娘生的,一个爹生的总有些相像,这美的和丑的怎样能有相像呢。”

“也许有一个没有那么丑,只是另一个太漂亮了就衬得这个丑了。世人说话也爱夸张,你说一家里一个漂亮姑娘一个普通姑娘吸引人还是一家里有一个漂亮姑娘一个丑姑娘来的吸引人。”朱翊钧随意说道。

“那那个被说丑姑娘的姑娘还真可怜。”张成说。

朱翊钧不关怀姑娘可不可怜,他兴致勃勃的看着两边的灯,这些灯可以看得出简单和手艺人不熟练的手工,但是看起来也别有野趣。荷花灯是最多的,走马灯也不少,朱翊钧眼尖发现了什么,快步朝一处走去。

那是一盏简单的走马灯,但又不简单。朱翊钧手持着那盏灯细心转着,守灯人说,“官人要是看中这盏灯,就可解下面的灯谜,若是猜中就可拿走这盏灯。随意给几个钱就是?”

“随意?”张成说,“一个铜板也行。”

守灯人笑,“这原是坊上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做的灯,本也不为卖钱,图个乐。拿走灯的人给几个钱,最初都是交到慈济寺。慈济寺初一十五会放素斋,给多给少都是大家的功德。”

“清儿,你觉得这盏像姑姑做的吗?”王雅量问脖子上的王玉清。他扫视一圈,看下来就这盏还有点自家妹妹的痕迹。问题来了,他晓得妹妹写字好看,但是不晓得她会不会写草书。

“张成,给钱。”朱翊钧说,他预备解灯笼下的灯谜。

“哎哎哎,这位兄弟。”王雅量看见前面这人预备解灯谜了就急了。怎样说,宁肯错杀,不可放过。

“王雅量。”侍卫认出王雅量来。

“呦,熟人啊。”王雅量见是认识的守卫,觉得大概是几个人结伴来看灯,心中更有底,挤开两位侍卫和张成到朱翊钧身边,用肩膀撞他,“都是熟人,兄弟,我想要这个灯,你让给我呗,回头我请你喝酒。”

朱翊钧扭头看他。

“不然你当值的时候我替你也行。“王雅量笑的很是开朗。侍卫急的跟他挤眉弄眼的打眼色,王雅量回头看到了,“你是不是眼睛进灰了,快吹吹。”

“朕,我也真喜欢这个灯。”朱翊钧说,“再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

“我其实刚才就是在你后面来着,说不上谁先谁后,兄弟你也许先开口,但是心里,我想要这盏灯的心思一定比你先出现。”王雅量说。

“那看灯谜吧。”朱翊钧说,“谁先猜到灯谜,谁拿。公平公正。”

王雅量面有难色,王玉清趴在他头上软软的小声的说,“无病姐姐说这次的灯谜不难。”

“不难,那就试试。”王雅量说。“那就依兄弟所言了。”

朱翊钧拆了下面悬挂着的灯谜。

一叶扁舟深处横,垂杨鸥不惊。

王雅量看着就皱了眉,这都什么玩意,猜的啥,有没有提示?倒是朱翊钧转息后就反应过来,见王雅量抓耳挠腮的还在问守灯人有没有猜的范围,他让人拿来纸笔,周正的写下答案。

无人问津。

“这位官人答对了。”守灯人说,“这盏灯。”

“等等。”王雅量说,“灯市的规矩,若两人都看中一灯,价高者得之。”

“可是你连灯谜都没猜出来。你没有竞价的资历。”朱翊钧说。

“谁说我没猜出来,这不是无人问津吗。我心里晓得,只是晚说出来而已。”王雅量说。

“你这人这不是不讲道理吗?”张成说。“胡搅蛮缠。”

“兄弟,胡搅蛮缠我是有苦衷的,我想要一盏这样的灯很久了,我家兄弟就我一个人没有,再不抓紧以后更没有,这让我怎样抬得起头。”王雅量回头就是诉起苦来,他在宫中行走,自然见过内侍官长什么样,怀疑眼前搭话这男子是内侍官,王雅量惊讶的看着他认识的侍卫,“你们这一帮子人还挺特殊哈。”

侍卫已经有心无力,虚弱的笑笑,大兄弟,这往后的造化得看你自个儿了。

“抓拐子,抓拐子了。”人群中突然有一声凄厉的呼救声。王雅量转身就跑,跑两步觉得不对,把侄子从肩膀上抱下来扔给认识的侍卫,“齐大,你等会帮我把我侄子送我家去,敢来安定坊拐人,我非打的这拐子六亲不认不可。”

王雅量说话间就不见了踪影。朱翊钧还有闲暇的说一句,“六亲不认不是这么用的。”

齐大抱着软乎乎的孩子,人都僵直了,王玉清抬头看他,“叔叔,我家就在前面。”

“你叔叔也是心大,不怕我们拐了你去。”朱翊钧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就说到。

“你们都是叔叔认识的人啊。”王玉清说。“叔叔会找到我的。”

因为有人拐子,灯市有些慌乱,朱翊钧让人往里走几步,他拿着灯,“你们先把孩子送回去,等会就回宫了。”

“这位官人。”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后传来,四人齐齐转身,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不高不矮的个子,窈窕的身姿,鹅蛋脸儿,杏仁眼水汪汪的此刻直视着他们,被人凝视也不惊慌,大大方方的行了半礼,“我眼见这位官人抱着的孩童有些眼熟,与各位却是眼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失礼前来问询。”

王玉清看见她,“姑姑。”一扭二扭的从齐大身子上下来,跑向王容与,王容与蹲身问他怎样回事,叔叔呢。王玉清虽小,口齿伶俐,三下两下就把话说清楚了,叔叔带他来找姑姑做的灯,听说有人拐子就抓人拐子去了,把他留给这个他认识的人,“姑姑,这个叔叔叫齐大。”

王容与站起身,这次对着齐大,蹲膝行了全礼,“谢齐大哥护我侄儿周全。”

“我父兄都去抓人拐子了,此刻不便,日后定下帖请齐大哥过府一聚,届时定会好好感激。”王容与说。要不怎样也不怪王雅量冲动,本来王伟王厚德王雅量都护着家中女眷,一听坊里有人拐子,三下两下就不见了踪影,王容与怕出了差池,忙和两个嫂嫂一起带着祖母往街边上走,不要被来往的人冲撞到。

家中男人突然不见,本就惊慌,又瞥眼看见孙子被陌生人抱着,老太太和曾氏急火火就要要上前,还是王容与扫了一眼制止了,“这些人穿着体面,怕不是什么坏人,三哥再莽撞,也不至于把清儿扔个陌生人,许是认识的人,我们这么上前万一人家是一片好心,岂不伤心。”

最初王容与让嫂子们陪着祖母,她上前来问。也幸亏没有莽撞。

“啊,没有的事,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齐大何曾和别人家这样年岁的姑娘直接对话,,脸上登时火烧,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王容与又礼数周全的冲四个人都行礼告辞,牵着王玉清要往回走。

“姑姑,那个叔叔拿走的灯是你做的吗?”王玉清摇着王容与的手问。

王容与回头看一眼朱翊钧手里提着的灯,那人虽身着普通,但余下三人都隐隐成拱卫之势,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为安全计,王容与摇头,“不是的。”

“王大姑娘。”守灯人原凑前去看热闹了,这回转回来,“你的灯已经被人拿走了,是个大善人,扔了银角子呢。”

“这是那人写的谜底,我瞧着字也写的挺好看的。”守灯人爽快的把朱翊钧写的无人问津的字条递给王容与。

王容与一下子如芒刺在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朱翊钧拿着灯心情很好的回宫了,到了乾清宫,换了衣服,朱翊钧把灯挂在显眼处,把着灯来看。

“陛下,这灯也没什么稀奇地方呀?”张成不解,在他看着,这灯是满篇的鬼画符。

“你不识货。”朱翊钧说,他自小被教导念书写字,这写字以周正为上,习的一手好楷,但是朱翊钧心里却是极推崇草书的,“草书大家很多,世人追捧的也很多,但这位和朕眼光一致,喜欢怀素大家。”朱翊钧说。“这字写的妙,非三九苦练真功夫写不来这份挥洒自若。”

“这么好的字,当真是那位小姐写的?”张成问,“她为什么不承认是她做的呢?”

“姑娘家脸皮薄,本人做的灯被外男拿了去,不好意思吧。”朱翊钧说,“你去查探她是哪家姑娘,回头采选让人把她名字写上。”

“是。”张成应道,这位姑娘有造化了。

“陛下。”冯保进来,“陛下,张首辅在宫外求见陛下。”

“这么晚了他有什么要事?”朱翊钧说。

“首辅大人晓得陛下出宫了。”冯保低头说。

“哦。”朱翊钧说,“你去回,先生要说的朕已经晓得了,朕如今已经回銮,有什么教训明日再说吧。”

“陛下,张首辅已经在殿外等候了。”冯保低头说,朱翊钧一个没忍住,手里的烛台被他扔在地下,“这宫中宵禁对张首辅来说莫非是个笑话?”

殿内人刷刷跪一地。

三息后,朱翊钧先调整了本人的心情,“都起来吧。宣先生觐见。”

张居正已经垂垂老矣,但他精神又极盛,修建得当的胡须透着神气,他进来冲朱翊钧行礼,膝盖还未完全弯下去,朱翊钧已经下来搀扶,“先生免礼,来人,给先生看座。”

“臣,谢陛下圣恩。”张居正颔首说。

“陛下,今日可是出宫去了。”张居正说。

“什么也瞒不过先生。”朱翊钧苦笑说,“朕先前说在宫中盛元宵灯火,先生说天下民力无限,后宫不可铺张浪费,朕深以为然。民间自发的灯火盛市,朕就想去与民同乐一番。”

“陛下天下之主,白龙鱼服去了民间,若有了闪失,臣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先帝。”张居正说,“陛下为了元宵灯火就要去民间与民同乐,如此贪玩好乐又如何对得起先帝的殷殷期盼,及太后的循循教导。”

朱翊钧的手在袖子地下握成拳,“先生说的是,朕日后不会再做这样莽撞的事了。”

等到张居正走后,李太后的宫里也来人说,太后想见皇帝,朱翊钧神色不佳,“朕乏了,母后要见朕,明日再去。”

结果第二日还未早朝就被李太后怒斥一番,张成也被冯保罚去司礼监打了二十板子,朱翊钧坐在乾清宫只觉得哪哪都不顺。

皇帝从宫外带来一盏灯自然也在太后掌握中,才被打了板子的张成稍事修整一下就被架去寿康宫,李太后坐在上首,“哀家听闻昨夜德胜门安定坊小灯市,出了一盏灯三千两被标走。”

“不是,不是。”张成连忙摇头,“陛下拿走的这盏灯只花了三两,都是剪碎的银角子,上面并没有宫里的印记。”

李太后闻言微颔首,皇帝花三两银子买个花灯倒是正常,若是花三千两买个花灯,便是前朝也要闹翻天了。“皇帝带回来的那盏灯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李太后又问。

“就是一盏简单的走马灯。”张成回道,“陛下像是喜欢灯上的字。”

“题字的灯,大概不是哪家闺秀做的。”李太后身边的嬷嬷说,她是知晓太后的担忧才如此说。“你可见见过那盏三千两的灯?长什么样?”

张成隐下了这盏灯就是个大家闺秀做的,不只如此,陛下还见过人家了,还说要记下她的家门要采选进宫,他低头回话道,“奴才并没有见过中标过程,并不晓得是哪盏灯?”

宫里不晓得,民间晓得啊,王千户家里二千金做的花灯,被人用三千两标走了,这谁要花那么多银子买一盏花灯,可见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后来模模糊糊传出皇帝当夜来过安定坊小灯市,嚯,流言愈加不得了。

传到后来,是皇帝夜访安定坊,见着了王二千金的美貌,惊为天人,一见钟情,于是花了三千两买走了王二千金的花灯做定情信物,二千金要进宫当娘娘了。

崔氏因为女儿长的漂亮,从前很热衷带女儿出门,不然女儿美貌怎样会被人传颂,如今她却是惴惴不安。这样的传闻一出,女儿的婚事可怎样办?

做解闷用的花灯,明天就有人来调查你爹了。”

王芷溪在家陪着太太,什么都不知就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登时红了眼眶,用帕子捂脸嘤嘤嘤。崔氏好不容易平缓的情绪又被点燃,冲着王伟吼道,“你的大女儿不也是金的银的用,怎样她用的,二女儿就用不得。”

“大丫头只在家里用,她拿出去显摆了吗?”王伟,“财不露白,这点你也不晓得?”

“横竖大丫头怎样样都好,二丫头怎样都不好。”崔氏说道,“溪儿,你不得父亲喜爱,不是你的错,是娘的错,怪就怪你不是生在章氏的肚子里。”

“你疯了吗?”王伟气道,“章氏都死了多少年了,你还如此怨忿。我说二丫头三丫头怎样和姐姐不亲,都是因为你的缘由。”

“你若是这么计较章氏,当年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嫁给我。”王伟说完就走了。

这还只是发生在主院的小插曲,等到第二天,灯会的人送银子来给王伟,说是昨天二小姐的灯卖出了三千两的高价。

怎样会这么多?”老太太惊讶说,“为何把银子送过来,往年的规矩不是一起送到慈济寺吗?”

“第一个这个金额太大了,第二个二小姐那个灯看来也是造价不菲。”来人笑呵呵的说,“所以还是要来过问一下王千户的意见。”

“按照往年的规矩去办吧。”王伟说,“横竖都是小孩子胡乱玩的。内室太宠爱孩子,打首饰的金银也拿出来给孩子胡闹。”

等到下午传言是皇帝陛下买走了那盏灯,王伟的脸愈加黑了。“你们最近都不要出门去了。”王伟对崔氏和王芷溪说。

老太太也很忧心,“不过是一盏灯,怎样闹出这样的事,这样以后二丫头的婚事可怎样办?”能不动声色就拿出三千两买花灯的人家岂是简单人家,这个传闻一出,没有这个家底的人都不会来跟二丫头求亲,若真有这样的家底的人来求,本人这样的家世又如何配得上,二丫头嫁过去可有舒坦日子过。还有皇帝陛下的传言,现在就是有家底的人也要观望,若二丫头被采选入宫,宫里那是什么简单的地方吗?二丫头这样的样貌人人都要防备她攻击她。若是没进宫,那更惨,被嘲笑就算了,若为明志,少不得要孤灯古佛的一辈子。

“去跟老爷说,让他去打听一下,采选的公公什么时候到德胜门来。”老太太霎时做了决定,“二丫头一定要在采选的名单上。”

王容与在握着王玉清的手写字,“姑姑,昨天那个人说回宫?他的家是皇宫吗?”王玉清抬头问王容与。

王容与一愣,“你真听见他说回宫了?”回想昨天那人,也没有什么满身贵气,天潢贵胄,背后龙型这样的出场阵势啊,就一普通人,瘦高瘦高的。

王玉清点头。王容与握着他的小手,“他的家不是皇宫,而是一个叫宫里的地方。”王容与在纸上写着龚,里。“清儿这事只和姑姑说,以后谁也不能说哦。”

王玉清点头。

王容与想还是不要和三哥说,三哥那个愣子也许昨天还有冒犯的地方,不知者无罪。告诉他还露了行迹。她看着手里写着无人问津的纸条,横平竖直的正楷,笔锋可见也是多年的练习。

这可是御笔啊。王容与耸肩想道,卷起来扔进放画卷的大瓷缸里,小小一卷,很快不见踪影。

王雅量今天还在缠着齐大,“你朋友昨天拿走的那盏灯,你说怎样样他才会让给我。”还非要去亲身见那个人再商量。

齐大很是苦恼,陛下说让他瞒着他的身份,他去哪又变个朋友出来,变个朋友简单,去哪里变一盏灯给他。

李太后宣母亲进宫,“娘,最近宫外可有什么传言?”

“关于陛下的传言。”李太后问。

“可是有谁在娘娘面前说什么了?”李母,武清侯夫人问,因为生了好女儿,人生后半段日子都过的养尊处优。

“陛下出宫暗访,民间是什么反应?”李太后问。

“诸多坊都摩拳擦掌想要开灯市,灯做的好,能引来陛下亲临呢。”李母说,“陛下年轻,爱热闹,娘娘不用多加劝诫,这是人之常情,等他再大些,你便是赶着他他去看热闹,他也不去了。”

“私自出宫,实在胆大妄为。”李太后说。

“娘娘何苦如此刚硬,便是母子情分都要消磨了不少。”李母劝道。

“可他不是普通的儿子,他是陛下啊。”李太后叹气道,“所以我殚精竭虑,生怕哪里教的不好,无颜去见先帝,及朱家的列祖列宗。”

“娘娘已经做的很好了。陛下也做的很好。”李母说。

“安定坊那盏三千两的灯?”李太后问。

“有传言是说这三千两灯是被陛下买走的,但是朝中如此安静,自然都晓得和陛下并不不相干。”李母说,“民间就喜爱这种传闻。”

“听说那花灯是个姑娘做的。”李太后说,“母亲回去相看一眼,若是个好姑娘,莫让她被传言耽搁了。”

“娘娘自小就心善,如今更是慈爱。”李母说。

武清侯夫人下帖子请王家三个姑娘过府参宴,虽说这样的请帖,整个安定坊有五四家都收到了,那天该有十余个小姑娘要去武清侯家做客。

但崔氏认定,这场聚会就是冲着王芷溪来的,其他人都是掩饰,一边焦急忙活的找人来给女儿做新衣裳打首饰,一边捂着胸口对身边的心腹说,“我儿真要入宫去了?”

“都惊扰武清侯了,必定是太后知晓了。”心腹同样激动,“其实二姑娘那样的人品样貌,也只要皇宫才配的呢。”

“可是若是进了宫,以后就见不着了。”崔氏又喜又忧道。

“哎呦,我的太太。”心腹说,“你看李太后,如今想见母亲了就召母亲进宫,这是嫁到哪家去也没有这么随意和方便的了。二姑娘的造化在后头呢。”

崔氏帕子抵嘴,掩饰下不由自主的翘起的嘴角,好像女儿进宫独得圣宠,诞下皇子,最初端坐慈宁宫就在眼前了。“赶紧去打听打听,武清侯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还有李太后的喜好。”崔氏对心腹说。

相比崔氏的心花怒放,老太太这边就平和的多。她叫来王容与,“太太给你做新衣服了吗?”

“春季的衣服还不到时间做呢。”王容与说。

“这不是要出去赴宴,总得做身宴客的衣服。”老太太说。

“过年做的衣服都还只上过一次身,新着呢。再说,”王容与笑,“不过是去武清侯府,没什么紧张的。”

“是呐,没什么了不起的,就当是普通去人家里做客,自然就好。不要想着他是李太后母家。”老太太说,王容与不断是挨着她坐,脸圆圆的,一看就健康,透着讨人喜欢的福气,她捏捏王容与的手,“祖母想着那么点大的宝儿一下就长大了,要出嫁了,真舍不得。那么点大的花骨头,祖母一点一点养大的。”

“还早着呢,祖母担心什么。”王容与笑说。

“也不早了。”老太太说,“本来今年也要相看了,只是皇帝大婚要采选,民间婚配停止,少不得得等陛下大婚后才好相看。”

“一定要千挑万选给我宝儿找个如意郎君。”老太太说,“宝儿喜欢什么样的。”

“我听祖母和爹的。”王容与说。

“虽然陛下拿走的是你的花灯,”老太太说,她也想不通皇帝怎样就拿走了宝儿的灯。但还是不想孙女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这个世上,有哪个女人不想嫁给皇帝呢?尤其现在皇帝青春正盛。

“祖母。”王容与说。“容与心里明镜似的,祖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陛下拿走的是谁的灯,谁也不晓得,难道容与还会拿出去夸嘴吗?”

“现在外头都传皇帝是拿走了你二妹妹的灯,她进宫比不进宫好。可若是她做了皇妃,地位就远胜与你了。”老太太说。王容与笑着止了这个话头,“祖母你晓得,我并不在意这个。这个人的生活,个人的造化,顾好本人就行,与旁人相攀,不过是徒增烦恼。二妹妹,我也盼她好,就算有一日姐妹相见,我得蹲膝行礼,那又如何。”

“是祖母小瞧宝儿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女人能否过的幸福,和婆家的身份有一定关系,但不绝对。祖母的小姐妹中也有嫁的很好的,但能嫁给你祖父,我不断都觉得幸福。即便是他早早就走了。”

王容与悄悄的倚着祖母。她的婚姻她也曾认真想过。受过一夫一妻教育的女性怎样面对一夫多妻的制度,各种结果都反复推构,着实苦恼了许久。总是不嫁比嫁更难,嫁人是一定要的。好在时日见长,她见识多了也晓得有和夫君恩爱两不疑没有妾侍的,也有和夫君面合神离,相敬如冰未曾同房的。

左右只需选个一起生活的伙伴,不抱爱情希望,还是能安稳度过一生。王容与早做了决定,能碰到就是福气,没碰到也要保持寻常心。

曾氏带着布料来看王容与,见她还是该看书看书,该练字练字,一点心境变化都没有,“妹妹这心性我真是服了。”

“嫂嫂怎样过来了?”王容与起身相迎。

“我这去年有人送了一匹水蓝的蛟绡纱,我现在是穿不了这鲜亮的颜色,就给你送过来了。”曾氏说,“我那绣娘空着,可要唤来给你帮忙?”

“嫂子还年轻,怎样就把条条框框把本人框住,明明还是一朵娇花谁说就穿不了鲜亮的颜色了。”王容与笑说。“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又不要做新衣。”

“去武清侯府赴宴,不做新衣裳?”曾氏说,“会不会怠慢了?

“这有什么好怠慢了,没头没脑的把不认识的人叫去家里赴宴,实在是无礼至极。若不是李太后母家,得罪不得。我才难得给她脸面,早就托病不去了。”王容与招手让丫头抱着布料走近来些,摸了摸料子,“这颜色,这布料,做个夏天衣裳再好不过了。嫂子还是拿回去吧,若是本人不用,给清儿做个小衫也凉爽。”

“他那有呢,我拿出来的东西还能拿回去不成?妹妹这不是磕碜我。”曾氏说,“虽然无礼,许是宫里李太后的意思呢?所以是必要去的。”

“是啊。”王容与说。“小民就是这点身不由己。”

王容与接下了布料,让人从库房里寻摸出一套青花瓷器来,“我听闻嫂嫂娘家喜欢青花瓷器,这还是二哥从前去江西游学,在那有名的地方买了许多瓷器,送了一套青花缠枝牡丹的给我,我不爱青花,不断收着,嫂嫂不嫌弃就拿回去使吧。”

“我来送东西结果还倒拿一大堆回去,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来占小姑子便宜呢。”曾氏笑说。

“嫂嫂的心和我的心坦荡荡的,怕什么别人说。”王容与说。

孙氏是个文静性子,是王载物老师的女儿,成亲不过几月,处处透着新媳妇的拘谨,王载物从外头回来,看见媳妇在拿着库房册子皱眉,“这是怎样了,谁让你烦恼了?”

孙氏往里坐了坐,让王载物坐在她身侧,“这不是武清侯夫人下了帖子,我看见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预备,但是母亲没有想做新衣的预备,就想着看我能有什么能协助大妹妹的。”可是她从来对衣着首饰都不上心,嫁妆中也是书籍文房四宝的多。

“大妹妹你不用担心,她那好东西多着呢,再说,还有祖母呢。”王载物说。

“总归是我的心意。”孙氏说,“我也是嫂子啊,看着大嫂和大妹妹那样亲近,我亦甚是羡慕。”

“大嫂那是和妹妹相处的时间长了。”王载物说,见孙氏更低落,是啦,大妹妹也不能不断在家中,孙氏和容与相处的时间怎样也长不了了。

“总归是你的心意,就是你端碗白水过去,容与也会像吃蜜一样好好享用的。”王载物说。他妹妹可是天下第一知心人。

“你还能不能有个正派。”孙氏瞪他。大嫂拿着好布料去,她端碗水去吗?

“哎,你不是喜欢合香吗?”王载物说,“带着香料去找她吧,说不定她还会找你一起玩。”

“妹妹也会合香吗?”孙氏眼睛一亮。

“她不会。”王载物说,“但她应该会喜欢。”

最初孙氏忐忑不安的拿着本人合的一丸香过去了,寒暄过后孙氏拿出一个小锦盒“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年前按着方子配了一丸花蕊夫人衙香,我闻着味道不差,只是到底没闻过正派的花蕊夫人衙香,不晓得是不是那个味道。”孙氏细声细气的说。

“花蕊夫人衙香,这可是已经失传了的香方。”王容与说,接过锦盒打开,里头有一粒拇指大的乌核香丸,王容与凑到鼻尖细细的档次,“二嫂好厉害。这个味道好好闻。”

“当不得什么,还是有个大致的香方子,余下几分就慢慢磨,慢慢试。”孙氏被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前在闺中无事就爱揣摩香方。可惜现在香道已经没落,许多香方都失传了。只能尽心收集市面上的香方。”

王容与闻了又闻,不舍放下。“二嫂不用介怀,想想从前香方都是各府掺着掖着,哪有现在你想收集就能收集的方便。再说,二嫂若能配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香,香方也能流世。”

孙氏捂嘴笑说,“那我可没有那么厉害。”

“二嫂已经很厉害了。若二嫂有空,我能去跟二嫂学合香吗?”王容与期待的说,孙氏现在感慨香道没落,等再过了几百年,何止是没落,是世人连提起都茫然,香氛,直接买就好了,还本人做,神经病吼。

可是独一无二只属于本人的香,对女子来说真是莫名的引诱力啊。

“等你二哥出门我就没什么事了。”孙氏说。“妹妹喜欢,我明天就带着香料过来找妹妹。”

“嫂嫂待我真好。”王容与说。

孙氏走时,王容与让人送了一套墨砚,孙氏推说不要,王容与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嫂子不要就是嫌弃我。”孙氏只能收好回去,回去一看都是好的墨,对王载物说,“给妹妹送礼日后压力更大了。”

“你就是端碗白水过去,妹妹回礼也是送这个。”王载物说,“谁叫她晓得我们两都好这个呢。”

过午晌不久,同坊的童家姑娘来找王容与,王容与见她,“被憋坏了吧?”

“当然。”童大妞说,“明明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明明都是心里猎奇死了,就是明里暗里的打探,就是不正面来问个清楚。”

“你来想问我什么?”王容与笑问。

“想问你那天去武清侯府赴宴,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知不晓得武清侯夫人为什么要叫我们去赴宴。”童大妞一个个数着,“都是我娘想晓得的问题,我才不想晓得呢。”

“是问我还是问我妹妹?”王容与问。

“我娘想晓得二姑娘的,但是我想晓得你的。”童大妞说,“我娘新给我做了一身粉色的,我觉得我不太适合那个颜色,穿起来全不自由。”

“那你回去跟你娘说,说我二妹妹那天穿一身粉红的,保管你娘就不会让你穿粉色了。”王容与说,“我就穿一身嫩黄的,梳个双丫髻,我还小着呢。”

“虚岁十六了还小呀。”童大妞说,“我娘说你去年没说成婚事,今年碰上皇帝大婚,少不得要十七八才出阁了。”

“我又不盼着出阁,晚些还好些。”王容与说。

童大妞在王容与这说一肚子牢骚,再吃一肚子点心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到那天去赴宴,王容与看见童大妞还是身穿一身她不喜爱的粉色,和王芷溪穿着颜色一样,其实十一个姑娘中,就有七个穿着这个能很好显现少女柔嫩的颜色,其余两个穿大红,一个穿沉稳的蓝色,只要王容与如所说的穿一身嫩黄,扎个双平垂环髻。

赴宴是午宴,崔氏一大早就起来给王芷溪忙活,王芷溪今日穿的最新赶制出的新衣,粉红交领袄子配同色褶裙,腰两边各垂下两条绣花绦子,并有香包玉佩等物,衣袖裙摆绣的岁寒四友,披挂水红披帛,腰身盈盈一握,头发挽一半散一半,首饰也有飘逸流苏为主,颇有洛水神女风韵。

王芙裳就穿着简单的多,同是粉色裙袄,却是过年期间的旧衣,上面绣的还是岁岁平安的花纹。她趴在一边,看母亲和管事婆子一起围着姐姐打转,啧啧称赞姑娘真是天仙下凡。

王容与这天与平常一般作息,醒来后先在床上做了一套完整的拉伸动作,然后精神抖擞的去如厕,洗漱过后梳妆,解开晚间睡觉编的大辫子,往头上拍些香粉,再用梳子从头至尾通发,通二百余下再挽发髻。

头发从中分两份,全梳至发顶固定成髻,垂发再一分为二,一半松松挽成环,一半编成小辫再挽成环,选用珍珠做发饰点缀,再用长长的嫩黄纱带子在环发上扎成蝴蝶结的样子软软的垂下来,十足的天真烂漫。

杏黄圆领上衣配鹅黄褙子,并不刻意显出腰身,内衣外裳都用淡紫滚边,下身月华裙,颈上带的八宝璎珞圈,腰间挂的仙鹤纹鎏金银香球,里头搁着孙氏送她的香。并不带戒指,只手腕带一对白玉手镯。耳尖挂一对银叶子配珍珠耳坠。脸上敷粉,黛笔画眉,唇含朱纸。不到半个时辰,就妆扮好了。

“行了,去给祖母请安吧。”王容与揽镜自照后说。

老太太觉浅,早等着她呢,王容与平日里不喜敷粉,老太太多看两眼后便说,“你看打扮打扮多好看,平日里也不见你捯饬本人。”

“祖母只夸我就好了,后一句就不用说了。”王容与撒娇说。

等到吃饭的时候,王伟问左右,“太太呢?”

“她昨天和我说了,今天和二丫头三丫头在院里用餐就不过来了。”老太太说,“我同意了,女孩子赴宴打扮要很长时间的。”

王伟看着王容与说,“那你怎样还在这?”

“我已经打扮好了呀。”王容与说,她转个圈,“好看吗?”

“好看。”王伟说,“你母亲不管你打扮?”

“哎呀,好看就行了。”王容与说,“吃饭吧,我今天去武清侯府,为了抽象肯定吃不饱,得在家里吃饱了再去才行。”

“该吃吃,该喝喝,能吃是福,不用管面子。”王伟说。

“让人在马车里预备一点零食,回到车上就能吃。”老太太说,“你带哪个丫头去?”

“无病吧。”王容与说,“无病沉稳些。”

等到王芷溪一应安排妥当,已经是要出门的最初时机,门外的其他人家已经来催了三次了,王容与见了王芷溪第一面由衷的赞赏。“二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大姐姐今天也漂亮。”王芷溪说,只要王芙裳有点口直心快的说,“大姐姐今天怎样穿扮的小妹妹一样。”

王容与抿嘴一笑,这就是她故意的了。爱谁谁,反正她不情愿进宫。

等在武清侯府侧门下了马车闺秀们才见对方今日的穿着,上下扫视着,只是不约而同离王芷溪远些,远些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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