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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从“才调无伦”到“千古同惜”,他走过了怎样的失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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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史传奇#

西汉文帝六年四月,长沙,太傅府。

虽然刚刚入夏,但长沙的天气已经燠热难当了。

这一日傍晚,长沙王太傅贾谊无所事事,正在书房中读书解暑。

合理入迷之时,忽听得一阵“扑棱棱”的响声,贾谊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只见一只鵩鸟(fú鸟,猫头鹰之类的鸟)从开着的窗户中飞了进来。

这只不速之客进来后,横冲直撞了一番,最初落在了房中的书架上,歪着头眨眨眼,一声不响地看着贾谊。

一人一鸟就这样对视着。片刻之后,鸟儿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没有要喂食的意思,而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心中充满了失望。在哀怨地瞪了贾谊一眼后,鸟儿一振翅膀,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目送着鸟儿越飞越高,终至消失不见,贾谊陷入沉思之中。鵩鸟,楚人称之为“鸮”(xiāo),向来是一种不祥之鸟,它为何会飞到本人家?是不是预示着什么事?联想到本人这几年的际遇,贾谊悲从中来,提起桌上的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文章——《鵩鸟赋》。

在这篇千古名赋中,贾谊以人鸟对话的方式,写出了本人对世间万物变化、对人生际遇的思考。

世间万物,变化莫测,人生福祸相倚,不可预知。“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数有命兮,恶识其时?”人之所以为人,只是一种偶然,不值得欣喜。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度过一生呢?庸俗之人追名逐利,执着于生老病死,而超然的智者则会顺其自然,随物赋形。“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只要如此,才能达到悠游物外、淡泊宁静的境界。

俗话说“言为心声”,贾谊的这篇辞赋通篇都充满着豁达大度、看淡一切的超然与洒脱,仿佛作者已经无欲无求、臻入化境。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贾谊当时正处于仕途不顺、前途未卜的低谷期,写作此赋只是自我安慰、排遣忧虑罢了。

当时的贾谊,虽未满三十,但已经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见识了人性的复杂险恶,没有了年轻人朝气昂扬的心态。在这个湿热难耐的初夏傍晚,贾谊一定很想念本人的家乡,也一定很羡慕当年的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翩翩少年……

年少成名

河南郡的郡治所在地洛阳,背靠邙山,南面洛水,黄河穿城而过,可谓是一块风水宝地。正因如此,东周与大汉(晚期)都建都于此。独特的底蕴使得这里的人们也自带一种高贵的气质,读书、做学问在这里蔚然成风。

贾谊的故乡正是在洛阳。

贾谊出生于汉高祖7年(公元前200年)。其时刚刚结束楚汉之争,天下初定。

贾谊从小就展示出了过人的读书天赋,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到了十八岁时,就“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

当时的河南郡守吴公,是李斯的同乡兼学生,十分爱惜人才。当听说贾谊的才名后,立即将其招入府中,让他在本人身边历练,学习处理政务。

初入庙堂

文帝初立,听闻吴公政绩卓著,治郡无方(“治平为天下第一”),就将其“年少,颇通诸家之书”,文帝听后就封他为博士,当时贾谊刚满二十岁。

博士之职隶属于奉常,“掌通古今”,并为皇帝的政策提供建议,相当于政策研究室的研究员。

贾谊虽然年方弱冠,是所有博士中年龄最小的,但却是最称职的。有时候文帝下诏让大家讨论一个命题,大家还在搜肠刮肚苦苦思索,贾谊已经开始引经据典进行论述,并且他往往能切中问题的要害,令人有茅塞顿开之感。“诸生于是乃以为能,不及也”,而文帝也非常器重贾谊,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超迁他为太中大夫。

上《论定制度兴礼乐疏》

得到皇帝的鼓励,贾谊的干劲更大了。不久后,他上了一道《论定制度兴礼乐疏》:

贾生以为汉兴至孝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而固当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仪法,色尚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秦之法。孝文帝初即位,谦让未遑也。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当时的汉朝,不论是制度、历法还是官名、服饰等等,基本上都是沿用秦朝的那一套,没有大的改动。贾谊认为大汉建立已经二十多年了,再继续沿用秦朝的东西不合适,所以提出了一整套的改革方案。

但是贾谊的建议是一套系统的大工程,要花费很多的人力物力。文帝认为当前国家的经济实力还很薄弱,改革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就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上《论积贮疏》

看到皇帝将本人的奏疏置之不理,贾谊并不泄气,他马不停蹄地又上了一道奏疏《论积贮疏》。

奏疏中提到:大汉建立已有四十余年了,可是粮食储备依然不足,形成这种局面的缘由,是百姓舍本逐末以及奢侈浪费的社会风气。这种情况下,如果遇到天灾或是和平,就会出现天下大乱的情况。所以陛下必须注重此情况。

而要处理这种问题也不难,只需要“趋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蓄积足而人乐其所矣。

这篇文章措辞严厉,很有些教训的味道,偏偏很合文帝的胃口。因为文帝本身也是一个俭朴的人,并且对当时粮食库存不足的问题颇为担忧。看到贾谊的奏章后更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上感其言,春,正月,丁亥,诏开藉田,上亲耕以率天下之民。

平步青云

在担任太中大夫期间,贾谊多次上疏,对帝国的各方面问题提出本人的建议,多数都被文帝采纳。“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谊发之。

而真正让贾谊声名显赫的,是他的代表作《过秦论》。

这篇千古雄文通过对秦国由弱变强、再由盛转衰直至灭亡的过程的描写,深刻分析了导致大秦帝国灭亡的根本缘由——“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进而起到劝谏文帝“施仁政、得民心”的目的。

《过秦论》用写赋的手法来写政论文,“通篇一气贯注,如一笔书,大开大阖”(近人吴闿生评语),可谓史上第一鸿文!而贾谊也凭仗此文坐稳“汉初第一政论家、文学家”的宝座!

此时的贾谊,可谓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他幻想着本人与文帝同心一意,就好像商君与秦孝公一样,君臣联手即将开创一个簇新的时代!

大约一千年以后(唐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46岁的孟郊第三次参加科举考试,终于进士及第。喜出望外之余不由赋诗一首:“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此时的贾谊,比之孟郊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正如他在《鵩鸟赋》中所写道的:“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合理贾谊预备大显身手、大展宏图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即将降临到他的头上!

贬谪长沙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太中大夫不会是贾谊仕途的起点,只是没有人会意料到,这竟然是他最辉煌的顶点!

文帝四年,鉴于贾谊杰出的才能,文帝打算任命其为公卿,下诏书命众臣讨论。

贾谊本以为升迁已是十拿九稳的事,让百官讨论只是走个程序,不料这却是本人命运的一个转机点。

以绛侯周勃、颖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冯敬等人为代表的一班大臣提出了反对意见:“洛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若是一般的大臣提出反对意见,也许文帝还不会理会,直接就任命了贾谊了。但这几位的来头不小,不由得文帝不慎重对待。

这几位大臣不只已经跟随高祖刘邦征战多年的老臣,而且还是扫灭吕氏、扶持文帝登基的功臣!周勃是前太尉、丞相,灌婴是现任丞相,张相如是太子太傅,冯敬是典客(未来的御史大夫),个个位高权重,他们的意见,几乎就是所有老臣们对待贾谊的态度!

考虑再三之后,文帝为朝廷政局稳定计,决定听从老臣们的意见,没有拔擢贾谊。不只如此,文帝还开始慢慢地疏远贾谊,对他的奏疏也不再注重,对他的建议也不再采纳。

愈加雪上加霜的是,不久后,文帝又下了一道诏书:免去贾谊的太中大夫之职,任命他为长沙王太傅,即刻上任!

接到诏书后,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的贾谊犹如万丈悬崖一脚踏空,彻底死心了!他晓得,自己的那些抱负不可能实现了!

西汉初年的长沙国,可以说是蛮荒之地,穷乡僻壤。当时的长沙王是靖王吴差,是汉初大将吴芮的后代,也是当时独一的一位异姓诸侯王。

其实,文帝如此安排还是动了一番脑筋的。因为现实上,太中大夫与诸侯王太傅二者的职级差不多,甚至后者的俸禄要高于前者(太中大夫是千石,而诸侯王太傅是二千石)。但因为长沙王是异姓王,不受皇帝注重,而且长沙国又远离帝国的权力中心,所以这次职位调动就有了些贬谪的意味。

吊屈原赋

浩荡湘水奔腾不息,滚滚向前,并不会为了世间的悲喜而停留片刻。

站立于湘水之畔,望着滔滔江水,贾谊感慨万千。一百多年以前,楚国三闾大夫屈原就是在这里发出了“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悲鸣后,愤然投水自尽!

对于屈原“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的做法,贾谊敬佩之至。思潮崎岖之下,他奋笔疾书,写就一篇《吊屈原赋》,投入江中,以示祭奠。

呜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鸮翱翔。阘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谓随、夷混兮,谓跖、蹻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父荐屦,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摘自《吊屈原赋》

屈贾二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命途多舛,遭人嫉恨,无法一展抱负。类似性情和命运,让贾谊对屈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这篇文章,既是对屈原的致敬和怀念,也是对本人不幸遭遇的自怜,对内心抑郁之情的宣泄!

当然,牢骚归牢骚,在长沙王太傅的任上,贾谊还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

在长沙的三年多时间里,贾谊利用本人王太傅的身份,改善了长沙王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使王室与朝廷的步调保持一致,协助地方稳定了帝国南疆的局势。政局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正因如此,贾谊深受长沙百姓的爱戴,“贾长沙”也成了贾谊的一个别称。

梁王太傅

写完《鵩鸟赋》的第二年,贾谊被文帝召回长安。

再次站在京城的土地上,贾谊有一种重生的感觉。本来以为本人会客死于卑湿的长沙,不曾想还无机会觐见天颜!

其实在长沙的三年里,贾谊不断关注着朝廷的动态。文帝五年时,朝廷改变了货币政策,废除高祖时期的“荚钱”,改为“四铢钱”,并允许民间私铸钱币。贾谊听说后感到此举弊端甚多,于是上疏劝谏,但文帝有一些私心,并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宣室论鬼神

这一天,文帝在未央宫宣室殿“受釐”完毕(shòu lí,汉代祭天地时,皇帝派人祭祀或郡国祭祀后,把剩余的肉送回皇帝,以示受福,这个过程叫“受釐”),对于鬼神之事有所触动,又有些疑问,想起了博学多才的贾谊,于是宣其进见。

听闻皇帝宣召,贾谊自然不敢怠慢,整理好衣冠,立即前往宣室。

君臣二人多年未见,免不了感慨一番。贾谊向文帝问候请安,文帝也询问了长沙国的情况,并对贾谊的工作表示赞许和肯定。

客套过后开始进入正题,文帝问道:“朕在受釐的时候颇有些感慨。人生一世不过短短几十年,纵使霸道如秦始皇也免不了病死沙丘,含恨离世。人死之后到底是怎样的?若说泉下有灵,为何秦始皇会任由赵高弄权,直至把本人打下的江山祸害殆尽而不加以阻止?若说人死如灯灭,化为虚无,那我们祭祀天地祖先的意义何在?鬼神之事,真真叫人迷惑不解!贾卿大才,不知对此有何见解?可否为朕解惑一二?”

听了皇帝的问话后,贾谊感到很不测。在这之前,他设想了许多次与文帝再次相见的情景,却万没想到文帝竟会因为这些事情召见本人

虽然有些不测和失望,但皇帝提出了问题,不得不谨慎对待。于是在思索了片刻之后,贾谊对文帝深施一礼,回答道: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臣以为暴秦之所以灭亡,次要是因为暴秦不施仁政,秦法严苛,黔首民不聊生所致。此情形下,即便秦始皇复生也无力回天,况胡亥赵高乎?

“至于鬼神之说,诸子百家多有论述。法家苛酷,不敬鬼神;道家弱化鬼神,认为‘道法自然’,鬼神也要遵照此理;墨家提倡‘尊天事鬼’,认为鬼神代表天意,所以要崇敬鬼神;而儒家不否认鬼神之存在,但要敬而远之,不应过分关注……

“臣以为儒家之说较为客观。鬼神之事,虚无缥缈,无法验证,故不可‘物虚而弃实’。所谓‘实’,即施仁政,教化民众。民风憨厚,国力强盛,自然鬼神不侵。”

……

就这样,贾谊侃侃而谈,文帝细细倾听,听到精彩之处,文帝不由轻轻起身,向贾谊身前靠近。等到结束谈话时,君臣二人才发现已是深更半夜!

望着贾谊离去的身影,文帝不由感叹道:“好久不见贾生了,本以为朕的学识能够超过他,现在看来,朕还是不如他啊!”

再次外迁

又过了几天,文帝下诏书,改封贾谊为梁王太傅。

梁怀王刘胜(或叫刘揖)是文帝最小的儿子,聪明伶俐,很爱读书,文帝很喜欢他。任命贾谊为梁王太傅,不论是对梁王还是贾谊,都是很适合的。并且梁国地处中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远非偏远卑湿的长沙国所能比拟。所以此次调动,表面上看起来是平迁,实际上有起用贾谊的意思。

不过,贾谊似乎并没有体会到文帝的深意,相反,他又一次感到了失望!本来他对此次重返长安抱有很大的期望,想着好好表现一番,东山再起,以实现本人的抱负。可是文帝却不给他机会,反而问了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使得本人的满身才学无处施展,怎能不叫人郁闷?

上《治安策》

无法之下,贾谊只好再次离京,赴梁国上任。

梁国,即秦时的砀郡,在今天的河南商丘、安徽砀山县一带。这里距离贾谊的家乡洛阳不算远,这也算是失落中的一丝安慰吧。

其时,梁王还只是一个垂髫少年,“好《诗》、《书》,帝爱之,异于他子”,贾谊也很中意这个谦逊好学的小王爷,师徒二人的关系十分融洽。如果抛开政治上的抱负,贾谊在梁国过得还是很舒坦的。

当然,文帝也并没有完全遗忘了贾谊,有时遇到什么

当时大汉的情势并不是很乐观。外部,匈奴虎视眈眈,不时越界侵扰;内部,各诸侯王势力强大,对文帝的皇位觊觎不已,淮南王刘长、济北王刘兴居都曾叛乱过。

针对这些隐患和朝政弊端,贾谊经过深思熟虑,数次上书文帝,提出本人的主张。后世将这一时期的文章称为《治安策》。

在《治安策》中,贾谊提出:“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

可为痛哭者,在于各诸侯王势力渐强,尾大不掉,难以控制;可为流涕者,在于大汉与匈奴之间的关系倒置,大汉处宗主之位反而卑辱,匈奴乃蛮夷之邦反倒气盛,时时侵犯,却御侮乏才;可为长太息者,在于民众奢侈无度,尊卑无序,礼义不兴,廉耻不行,储君失教,臣下失御等等。

针对这些问题,贾谊相应地提出了本人处理之道:对于诸侯王的问题,“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对于匈奴之患,由于当前国力无限,难以将其制服,可采取“三表五饵”之策,投其所好,以仁爱、信义之心笼络匈奴,并赐以盛装豪车、美酒佳人、华府奴婢等物以瓦解其斗志;对于长太息之六事,则应该恢复古制,将暴秦丢弃破坏了的古礼捡起来,移风易俗,大张四维,以使乡民回心,君臣有序,上下有差。

这篇长文,从现代的角度来看,固然有其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性,但仍然不能掩盖其夺目的光彩!贾谊以他敏锐的目光,精准地发现了帝国目前存在的问题,预见了未来的危机,并给出了本人处理方案!

而文帝在读了这些文章后,却颇有些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对贾谊的文采和婉言敢谏很是欣赏,但另一方面,文章的内容却让他很不痛快。在他看来,贾谊纯粹是危言耸听,为了得到重用而夸大其词!我大汉如今正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哪像你说得那么危机四伏,将要大难临头的样子?

当然,文帝也没有完全否定贾谊的论断,还是虚心接受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比如在君臣关系方面,贾谊劝说文帝对待臣子要有礼,即便他们犯了错也不能像对待普通百姓那样关押拘禁、严刑拷打,要给他们尊严,“遇之有礼,故群臣自憙;婴以廉耻,故人矜节行。

这番话让文帝感慨不已:当初周勃被人告发谋反,下廷尉狱治罪,受尽狱卒的侵辱。后来证据不足,加上太后的说情,才将他释放,恢复了爵位。此时想想,本人也是太莽撞了。

自此之后,文帝对待臣子有了分寸,而臣子们犯了罪就会他杀,不再受刑。这种情况到了汉武帝时才有了改变。

可惜的是,贾谊的这篇心血之作,只换来文帝如此之小的改变,最重要的诸侯王的问题,文帝却视而不见。到了景帝时,晁错也看到了问题所在,强行削藩,引发七国之乱,历时数月才得以平息,还搭上了晁错的性命。

再后来,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实行《推恩令》,诸侯之患才彻底消除。而《推恩令》的前身正是出自贾谊的《治安策》!

郁郁而终

《治安策》与《过秦论》一样都是贾谊的代表作,而前者立意之高远,揭露问题之深刻,文中流显露的真情实意,个人感觉更甚于后者。毛主席曾评价道:“《治安策》一文是西汉一代最好的政论,全文切中时理,有一种颇好的气氛,值得一看。” 很难想象,这种鸿文巨作出自于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之手。

诚然,当时的贾谊只是一个区区的梁王太傅,与他期望的理想职位有较大差距,但他有个很大的优势就是年轻。人生旅途,有高光时辰,就有低谷时期,起崎岖伏很正常。如果贾谊能放平心态,磨砺心境,韬光养晦,以他的才情和年龄优势,未始不能东山再起,触底反弹。

但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使这种假设成为泡影,贾谊的人生之路也随之戛然而止,而梁国,就是他人生和仕途的起点站!

梁王坠马

汉文帝十一年,是梁怀王在位的第十个年头。依照五年一入朝的规定,这一年,要入都拜见父皇。于是这年夏天六月,梁怀王来到了长安。

梁怀王当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玩儿心大。办完闲事儿后,就想着在长安城及周边玩一玩,看看风景。不曾想在一次玩耍途中,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医治无效,就此薨逝!

梁王坠马而死,对贾谊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一方面,二人感情很好,看着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孩子横遭不测而亡,确实难以接受。另一方面,贾谊觉得这是本人这个太傅的失职,感到特别内疚!

虽然万分难过,但贾谊的头脑还是十分清醒。他敏锐地感觉到,梁王薨逝,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如果处理不当,将为帝国带来很大的麻烦!

因为梁王去世时年纪很小,没有子嗣承继王位,按照惯例,梁国就会被“除国”,成为大汉的一个郡。这样的话,帝国就会直面各大诸侯国,没有了缓冲之地,这种情况对帝国是很不利的。

经过一番思索,贾谊想出了一个处理方案,急忙向文帝上了道奏疏。

如今各诸侯国中,陛下及太子可以倚仗的,只要代国和淮阳国(代王刘参和淮阳王刘武都是文帝的儿子)。可是,代国北邻匈奴,能自保已经不易,而淮阳国的地域又太小,与周边的大国相比,好比脸上的一颗黑痣,根本起不到屏障的作用。

反观淮南国,地广人众,远超代国与淮阳国。为大汉计,陛下可将淮南的一部分划归淮阳,重立梁王后,再将淮阳北面的两三个县与东郡划归梁国。实在不行,还可将代王徙封梁王,都睢阳。这样一来,梁国从新郭起北接黄河,可挡齐、赵;淮阳取代陈国的土地而南连长江,可防楚、吴。如此安排,帝国方可无忧。

趁各诸侯年少势小,陛下应早做打算,若错失机会,必将有后顾之忧。望陛下及早定夺。

文帝看完奏疏后,认为贾谊之言很有道理,立即做出安排,改封淮阳王刘武为梁王。而梁国的地域也急剧扩大,北抵泰山,西至高阳,拥有四十多个大县,一跃成为大诸侯国!

这一决定,改变了各诸侯国的实力对比。在汉景帝七国之乱时,正是梁孝王刘武死守睢阳,拖住吴楚联军,使得太尉周亚夫得以从后面截断粮道,大破叛军。事后统计,梁国与汉军斩杀俘虏的数目几乎一样多!

如果没有刘武,七国之乱不可能如此迅速就被平息。由此也可以看出贾谊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可惜的是,这是贾谊最初一次为文帝、为大汉帝国出谋划策。此后,贾谊一直走不出梁王坠马的心理阴影,常常哭泣,暗自神伤。

汉文帝十二年(公元前168年),贾谊带着自责与不甘,走完了他三十三年的不凡人生路!

孰是孰非

贾谊的一生,好像流星一般,短暂、耀目,而又令人难以企及。关于他的际遇,古往今来,众多的文人墨客多有评述,惋惜者有之,不平者亦有之。其中,最著名也最具有代表性的,笔者认为是以下的三位。

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商隐·《贾生》

与贾谊一样,李商隐自幼饱读诗书,遭到地方长官(河阳镇守令狐楚)的赏识。不同的是,贾谊躬逢吕氏乱政后即将大治的汉初,而李商隐身处安史之乱后元气大伤的晚唐。

当时的唐王朝,宦官弄权,藩镇割据,朝臣们忙着打压对手。李商隐虽负有才名,但也只是牛李党争中任人摆布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漂浮不定。

当此之时,李商隐再看贾谊,当真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所以,他认为,贾谊(或者是他自己)的人生悲剧,责任完全在于当权者(汉文帝与唐文宗、唐武宗之流)不识贤才,致使珠玉被埋没于沙土之中!

李商隐为贾谊的遭遇鸣不平,符合大多数人的看法。如果站在更高的角度,又会是什么感触呢?毛泽东主席给出了他的看法。

毛泽东

贾生才调世无伦,哭泣情怀吊屈文。

梁王堕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

——毛泽东·《七绝·贾谊》

毛主席的这首诗虽然不是很有名气,但是一如他的其他作品,大气潇洒,举重若轻。化用前人的诗句也是信手拈来,不着痕迹。

毛主席十分爱惜人才,对贾谊这种不世出的大才更是推崇备至,青眼有加,曾两次写诗赞赏其才。惟其如此,对于他的英年早逝,才更觉惋惜。

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这么一位“世无伦”的大才,却因为一件偶发的“小事”而付上一生,实在是不值得,怎不令人扼腕叹息!

对贾谊进行“批评教育”,毛主席是有资历的。在革命斗争的过程中,毛主席一共痛失七位挚爱亲人,这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比贾谊的痛苦不知要深刻多少倍!

人生往往如此,欲成大事,必有所牺牲!因为具有伟大理想和坚定信心,所以毛主席能化悲痛为力量,收拾好本人的心情,继续前行!这就是伟人与普通人的区别!

是的,从这方面来看,贾谊也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经受住命运的考验,早早就缴械投降了,所以没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当然,像毛主席这样胸襟开阔者毕竟是凤毛麟角,要求贾谊有如此高的境界也确实是勉为其难。那么我们来看看与贾谊基本属于同类型的苏东坡是如何评价他的。

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

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

……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则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不足而识不足也。

……愚深悲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谨其所发哉!

——摘自苏轼·《贾谊论》

苏轼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诗词散文、书法绘画皆为大家,其才学不输于贾谊,而影响力则远远超之!究其缘由,除了他的艺术天赋令人折服外,他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和豁达大度的心胸更使人神往!

苏轼一生数度浮沉,但却能初心不改,泰然处之。居庙堂之高则替君分忧,处江湖之远则为民解难。“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一份洒脱,需要相当高的思想境界来支撑!

其实苏轼写这篇文章时才及弱冠之年,并没有见识到官场的险恶,也没有经历过宦海的浮沉。时人难免觉得他有些狂妄自卑,但他用一生的经历验证了本人并非是徒逞口舌之辈。而“志大而量小,才不足而识不足”这十二字的评语,也确实是贾谊的短板,阻遏了他取得更大成就的脚步。

不论如何,贾谊的英年早逝,不只是其个人的悲哀,也是汉文帝和大汉帝国的巨大损失。千年之后,仍然令人唏嘘不已!

写到这里,有感于贾谊与文帝的“错位遇合”,笔者不才,也想胡诌一首诗,以博诸君一哂:

闻坠太息日,临湘流涕时。

贾生才倾世,文帝宁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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