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张建勇 语文建设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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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童话文本解析易忽略其作为儿童文学的独特性。理想的童话阅读呼唤拥有文娱性、幻想性和自在性的游戏精神。童话文本中,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构成童话文本的游戏性特征。修辞层的夸张、反讽、叠合、突转等将生活言语陌生化;语象层由顽童、事态和玩具体现作品的生命;意味层作为童话最深层的内隐结构,通过氛围创设给儿童以怪诞、幽默的美感体验。
【关键词】游戏精神,童话,文本解析,游戏性
童话在教材中历来占有重要地位,是小学语文教学中重要的文本资源与教育内容。统编教材中,童话文体的选文篇目占据相当大比例(见表1),次要编排在第一、第二学段,突出了其重要地位。对学生语文素养和能力的培养也体现在教学中:第一次分角色朗读训练,第一次课文无全文注音,第一次以长课文的方式呈现,第一次复述故事,第一次提出默读要求,第一次以文体单元进行编排。温儒敏表示,统编教材双线组元的编排方式,能让教师清晰“学习哪些知识,训练哪些能力”,明了“必要的语文教学的要点、重点”。但在教学实践中,大多教师将单元语文要素视作解读童话文本的全部所指,忽略了儿童文学文本独特的能指,削弱了其应具有的文学教育功能,将集诗性、游戏性、幻想性于一体的童话学习变得索然无味。
儿童希冀的童话不是严肃的训诫、单调的课堂和成人的规约,而是游戏的快乐、幻想的世界和绝对的自在。这与儿童“游戏精神”的文娱性、幻想性和自在性是适配的。[1]儿童文学的“游戏精神”次要是指儿童作品中体现出的、通过人物游戏所传递的一种符合儿童心理需求和审美旨趣,并实现儿童内心愿望的精神。[2]文学作品的结构不是单一的、平面的,而是复杂的、多层次的。英伽登、韦勒克等都曾从文学本体论的向度提出了文学作品的结构,方卫平根据桑塔耶那的观点把儿童文学的文本概括为三个层次: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3]童话文本的游戏精神也体现于其中。因而,基于游戏精神从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三个层次解析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文本是一条科学、合理的无效路径。
一、陌生化:修辞层的游戏性解析
言语的陌生化是文学作品打破常规语法,寻找新语鲜话的可能。修辞层所创造的陌生化是文学作品中最容易被读者感知到的层面,冲击着读者阅读文本的第一知觉。童话文本的言语陌生化是通过各种修辞方法的使用,让普通事物变形、变异。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文本,次要以夸张、反讽、叠合、突转为主。
1. 夸张:自在心性的彰显
童话的夸张是强烈、极度的夸张。通过对环境和人物特征无意识地夸大或缩小,使事物全体上形成异乎寻常的变形。相比小说的夸张,童话的夸张没有所谓的分寸和限度,为了表现那种虚构的幻想境界,常常会用出奇而又大胆的方式,不会顾及真实生活的印记。例如,《胡萝卜先生的长胡子》里胡萝卜先生无限生长的胡子,《小蜗牛》里小蜗牛奇慢的爬行速度,《慢性子裁缝与急性子顾客》里两个人物对比鲜明的性情,《骑鹅旅行记(节选)》里的尼尔斯变得很小很小的身体……这些夸张使作品中的事物或人物抽象具有一种悬殊平常的怪诞之美。
童话的夸张是从内容到方式的全面夸张。相比于其他文学作品在某一方面或某个环节的夸张,童话的夸张是普遍、大量的,人物的刻画、环境气氛的描绘、故事情节的发展等,都极尽夸张。自然界中的现象和现实生活中的思想等都可成为童话中的角色,在童话的世界里自在生活。哪怕是人,在童话里也会变得非同一般。例如,《我变成了一棵树》中,主人公想变成一棵树就真成了一棵树,身上长满了各种外形的鸟窝,嘴巴里流出的水珠成了雨和泪水……这一切都构成了夸张的景象。
夸张“重在客观情感的畅发,不重在客观现实的记录”[4],即夸张不强调与客观现实的紧密关系,而只是表达作者情感和立场的一种方法。通过打破现实的常规,给事物或现象烙上奇异新鲜的特征,抒发作者向往自在的心性,这与游戏精神的自在属性相合。因而,夸张是童话文本分析中体现游戏精神的次要策略。
2. 反讽:社会内涵的影射
反讽,又称“反语”,是说话或写作时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语气或写作技巧。它常与夸张黏合,是夸张的深化。它将对社会意识和内涵的态度通过“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方法,隐藏在表层说词之后,表现出一种对现实的“讽刺”性反衬。通常,反讽带给阅读者的反应是笑,这种笑是表现作者和读者对反讽对象的精神优势的讥笑。统编教材的童话文本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对现实的反讽,如《咕咚》是对集体无意识恐慌的讽刺,《寒号鸟》是对得过且过、懒惰成性的讽刺,《方帽子店》是对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讽刺。这些人物和故事,读者阅读后总会会心一笑。这种笑与诙谐、滑稽、愚笨一起承载着游戏的外显属性。
3. 叠合:创造精神的培育
文学作品中的叠合,是把人物、事物、事件或空间的一部分或几个部分进行无意识地拼接,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意象。多种内容及多种方式拼接,组合成各种各样的抽象。童话中的叠合次要是人与物、物与物、时间与空间的叠合。统编教材中的童话也基本如此。如《雪孩子》里的雪孩子是自然现象与善良孩童的叠合,《雾在哪里》中的雾是云雾与淘气小孩的叠合,《风娃娃》中的风娃娃是风与顽童的叠合,这些是人与物的叠合。《纸船与风筝》中的纸船与风筝是玩具与书信的叠合,《宝葫芦的秘密》中的宝葫芦是葫芦与神器的叠合,这些是物与物的叠合。《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小女孩用擦燃的四根火柴,在现实与梦想的叠合时空里穿行,寻找属于本人的温暖。在这样一个万家灯火、食物充足的圣诞夜,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即便到生命的最初也没有打扰这个冰冷的现实社会,只是追随着想象中的温暖和幸福而离去,这是时空的叠合。不管是人与物的组合,还是物与物的组合,都保留了事物本身的物象特征,但又具有超越原象的新特点,这些叠合后的抽象让读者在熟悉的感知上又多了一分陌生的“新异感”。
4. 突转:阅读期待的逆转
突转,指剧情向相反方面的突然变化,即由顺境急转到顺境,或由顺境急转到顺境。它会让情节变得有游戏性。作者通过铺垫、伏笔、暗示等方式引领读者按照其思路进行线形思考,在中途或结果处突然反转,让读者的阅读期待落空。如《宝葫芦的秘密》中的小学生王葆,在学习碰到困难或生活遇到不顺利时,总幻想有一个神奇的宝贝来帮他轻松地实现目标,终于在钓鱼时偶遇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宝葫芦。他想要什么,宝葫芦都能信手拈来,这样的情节让读者期待一个无所不能、生活完满的王葆出现。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宝葫芦的盲目服从让他哭笑不得,最初铸成大错。再如《青蛙卖泥塘》中的青蛙一心想卖掉“不怎样样”的烂泥塘,搬到城里住。于是它根据顾客的需求不断地改造这片空间,可当这烂泥塘变成“好地方”的时候,它觉得本人住得挺好,不想再卖了。突转导致的阅读预期落空,并不会让读者感到迷惘和困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愈加豁然、轻松和快乐。
当然,童话中还会运用错位、颠倒等策略,颠覆标准化的言语规范,区分出文学言语和生活言语,以彰显童话文本荒诞、幽默、滑稽的艺术风格。熟悉的自然次序和事物常态,在作者“暴力”的改造下发生了一定的扭曲和变形,形成了“陌生化”的文学效果。此过程中所产生的怪诞美和幽默美,使修辞层成为读者感受童话文本游戏精神的首要之点。
二、意味:语象层的游戏性解析
修辞层的言语陌生化表达,指向让读者产生怪诞或幽默感的语象层。这是文学作品中最关键的层次,它不能通过文字表象被读者直接感知。意象是语象层的核心。它是人类大脑意识活动的产物,是作者对客观物象经过独特、个性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抽象。童话文本中的意象有人物、事物、事件及时空等几种。人类的游戏活动一般是由游戏的人、过程和玩具等部分组成,它们各自分担着游戏精神的内涵,成为童话文本中的三种重要意象。
1. 顽童:儿童精神的释放
顽童是游戏的配角,是游戏精神的次要体现者,更是童话文本中最突出的人物意象。顽童的内涵非常丰富,在顽童身上包含着文学母题的内容。“顽童型母题”是一种儿童本人观察世界的眼光,是一种艺术氛围,体现了在不测的认同中获得审美的、狂喜的审美特征。[5]顽童非劣,而正是儿童精神和少年形态的释放方式,也是由生长目的带来心理能力的投射方式——游戏,所透显露来的一种追求“能”和“力”的性质,成为突破表层而透视玩和顽的一个理解点。[6]《雾在哪里》《风娃娃》,就是将自然现象以顽童抽象来塑造的:雾是个淘气的孩子,运用本人与生俱来的本领,将世界万物隐藏起来,让别人“什么都看不见”。风娃娃更是顽皮又可爱,既协助人们做很多好事,也因强烈的以自我为中心好心办坏事,给人们带来不便和麻烦。《方帽子店》中的顽童,讨厌大人的说教,违反陈旧的生活常规,戴上各式各样的帽子。《卖火柴的小女孩》的主人公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她连死亡都没有打扰这个冷漠的世界。说她是顽童似乎较为勉强,但她的顽性应从深层的心理机制来思考。她的乖巧、可爱和无助与这个冰凉、腐朽的社会格格不入,她顽童的性情在擦燃火柴照射下所幻想的生活中得到了释放。
2. 事态:现实生活的超越
叙事性文本的意象除人物意象和事物意象外,事件发展过程也是其中之一,即事态意象。游戏过程就是以事态意象方式存在的,因而游戏过程也是童话文本中能够体现游戏性的意象。成人和儿童参与游戏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成人的游戏过程是在一定意识控制之下的,而儿童在游戏过程中则将意识暂时隐藏,让潜意识成为主导,构建一个与现实暂时隔断的自在空间,用本人可以接受的方式穿越于充满奇特、快乐、美好、幻想的虚构故事中,超越时空和物种限制,将熟悉的客观生活幻想为幸福、美满、奇幻的“第二世界”,体验世界上的爱与恨、恩与仇、喜与怒、哀与乐。如《小壁虎借尾巴》《小蝌蚪找妈妈》《小狗学叫》中,读者分别以小壁虎、小蝌蚪和小狗为角色替代或移情,不断经历结构类似的情节,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伴随故事中人物的成长而成长;《蜘蛛开店》《青蛙卖泥塘》《慢性子裁缝和急性子顾客》中,读者跟随三种卖家,在买卖成败中体验开店过程中的各种商业思维;《开满鲜花的小路》《总也倒不了的老屋》《巨人的花园》中,读者在故事奇妙、风趣的推进中,感受分享和慈善的美好。游戏的过程是对现实生活的超越,打破了日常生活理性和规范的结构次序,让读者全身心地投入这一空间,体验游戏带来的快乐,从而实现自我解放。
3. 玩具:建构世界的载体
玩具广泛存在于成人和儿童的生活之中,但是它所扮演的角色和体现的作用有着本质区别。对于成人而言,玩具只是一种纯粹消遣的物品。但儿童对玩具的认识,不只是将其作为一种道具供本人游戏,更是作为一种工具协助他们构建或完善本人的精神世界。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故事,以玩具为主题的文本基本属于拟人童话,大都以可爱、稚趣的抽象出现,这些抽象显现着儿童生命的影子。《纸船与风筝》中,纸船和风筝本是松鼠和小熊的玩具。在玩耍的过程中,这两个玩具成为他们联络情感的载体。他们因玩具的嬉戏过程而成为朋友,最初也通过玩具的传递修复了友谊。纸船和风筝成了他们友谊的意味。《雪孩子》中的雪孩子是兔妈妈给小白兔制造的玩具,它陪着小白兔唱歌、跳舞、做游戏。但为了救助熟睡的小白兔,雪孩子牺牲本人化成了水。它成了孩子心目中最亲密的朋友和英雄。
三、氛围:意味层的游戏性解析
意味层是文学作品隐性的深层结构,是通过修辞层和语象层共同作用而创造出的特殊感受。作品的氛围是作品全体性意味的体现,也是作者感情的充分展示。童话属于儿童,审美是其内在的本质属性,反映童话文本意味层氛围的游戏性,就是作品中顽童、玩具、情节等精神表象带给读者怪诞、幽默的美感体验。
那个赤着双脚、围着旧围裙、有着金黄的长头发、蜷腿缩在墙边、在火柴亮光里跟随奶奶而去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头发淡黄、鼻子长着雀斑、皮裤和袜子打着补丁、拇指大小、骑着大白鹅的尼尔斯,还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宝葫芦,这些都是由人物意象和事物意象营建出来的游戏氛围;英英为在树下玩耍、逃避吃饭如愿地变成了一棵树,结果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只能流口水。活了一百多岁、预备倒下的老屋,在动物们一次次恳求协助的情况下,成了永远不倒的老屋,这些是事态意象带给读者的游戏氛围;巨人的花园本来长满嫩草和星星似的花朵、开满淡红色和珍珠色鲜花的桃树、生活着唱歌悦耳动听的小鸟,因为没有孩子们来玩耍,不断处于冬天的萧瑟。小人鱼向往的人类世界,那里有分发香气的大地、绿色的森林、在树枝间游来游去并会唱歌的鱼儿,这些是时空意象表现出的游戏氛围。
游戏性是儿童文学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游戏精神更是儿童文学文本解析的主题所在。解析童话文本时,通过全体把握游戏精神,能够消解或暂时隔离理性。以愉悦为文本解析的目标,通过变形将人物、事物和事态意象陌生化,给学生创造一个幻想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学生成了世界的主宰,它们不是被动地倾听老师的教诲,而是主动地体验属于本人的生活;不是成人次序下被规训的对象,而是自在实现生命的梦想。
参考文献:
[1]张卫华. 儿童文学游戏性的文本解析[D]. 浙江师范大学,2004.
[2]赵扬眉,张杰. 方式与意义:儿童文学作品中的游戏精神[J]. 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2020(5).
[3]方卫平. 儿童文学接受之维[M]. 武汉: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1995:124.
[4]陈望道. 修辞学发凡[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9:128.
[5]刘绪源. 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M]. 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9.
[6]班马. 前艺术思想——中国当代少年文学艺术论[M]. 福州: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1996:522.
(张建勇:江苏省盐城市天山路学校)
[本文原载于《语文建设》2021年8月(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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